任務003 該怎麼做呢
希維瞅著剛從大神官手上接來的任務單,任務單上寫著要去探望疑似被妖影侵襲的老人,說到自己最熟悉的老人,應該是花店老闆吧。花店老闆總是和藹可親,倒也無法想像被妖影侵襲或是個甚麼情況,「而且日子似乎也挺愜意?」希維將任務單規規矩矩地對著角摺好放進包包裡,晃悠晃悠地走到了教團門口。
正準備推開大門時,後頭卻傳來了一陣頗為急促的腳步聲,本以為事不關己的希維正要邁出步伐時,意料之外的衣袖拉扯感卻讓她動彈不得。
「那個!不好意思!」希維遲疑了一會後,發現對方是在對自己說話,轉過身子看見的是同為教團的聖職者。也許是因為天氣熱、也或許是因為剛剛跑步的緣故,對方的臉上倒也沾滿了許多汗水。
希維偏了偏頭,「那個、怎麼了嗎?」看見對方似乎還在緩口氣,希維也伸出手拍了拍對方的背想幫上一點忙。
「呼、」對方大大的吁了一口氣,一副神清氣爽,這些舉動看在希維眼中倒也覺得有點奇特。
「對了、希維小姐!」
「哎?怎、怎麼了嗎?」
聽到對方突然喊出自己的名字,希維倒也顯得驚訝萬分,畢竟她可是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啊、這是她該檢討。
「那個我可以拜託妳、」對方從原本揪著自己的衣服轉變為死死地用雙手抓著自己的手,眼中似乎還投射著萬分誠懇以及希望的眼神。「可以拜託妳幫我照顧一下前輩們剛帶來的病患嗎?」說著說著手中的力道也跟著加重、這倒讓希維突然感到有點吃不消。
「但是我──」「沒關係那個任務我可以替希維小姐去做的!」希維連開口遲疑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眼前的人硬生生地打斷了話語的接續,眼中還帶著萬分肯定希維會接受這項提議。
希維原本想撓撓臉頰,但礙於雙手還是被對方死抓著不放,只好困擾的低下頭,「這樣啊……」雖然有點困擾但還是答應對方吧,看在對方那麼認真的份上……?
「那個、好吧……可以先……放開我的手嗎?」希維勉強彎起了一抹微笑,總覺得如果再不叫對方放開手可能連雙手都會被對方扯下吧……想了想就有點毛骨悚然。而對方聽到相似於允諾的話語,原本的笑容綻的更開了,口中還嚷著:「果然希維小姐最好了!」加上大力搖晃他連帶希維的雙手,最後才決定鬆開。
而希維看著自己的雙手終於解脫,心中倒也一種「終於」的感覺。
希維從包包中拿出方才折整齊的任務單,還尚未全部攤平就被對方一把搶走,就這麼逕自的讀起了任務單的內容,看起來似乎頗有心得,而希維倒也沒有阻止對方,就這麼由著對方……直到對方似乎快看到任務單末端時,原本愉悅的表情卻突然沉了下來。
「希維小姐……這個地址是……?」原來是任務單上還夾著一張略小張的紙,上面寫著的是鎮上郊區的地址。
希維聽見對方的詢問,一開始還疑惑的想了想,最後才緩緩地說:「那是我決定去探望老人的住址……怎麼了嗎?」稍稍偏過頭,不解的目光看著對方,倒也沒覺得任何不妥,但對方的臉色卻愈來愈糟糕、甚至還微微沁出了冷汗。
只見對方似乎面有難色地將任務單塞回了希維手中,原本平整的紙張就這麼被用得滿布皺痕,正當希維還在些許為了紙張的不平整有點難過時,再回過神時到剛才還努力拜託自己幫忙的人早已消失無蹤。
「哎……人呢?」
※※
折騰了好一陣子,希維終於到達了紙上寫的住址,意外的是,住址上的房子不是希維印象中的老式房屋,而是看起來有點西式的洋房,其實在門口處是完全看不見裡面的,但隱隱約約傳來不安的氣息到也讓希維有些無法適應。
希維走向前,隔著有點斑駁的鐵柵欄往裡面看去的是一片色彩斑斕的花園,每一處的花朵都開得鮮豔、生意盎然。
正當她準備按下那應該是門鈴的東西時,突然有個聲音阻止了她。
「不好意思,雖然很冒昧……但請問小姐來這有甚麼事情嗎?」
「……哎?」
阻止她的是一位看起來上了年紀的婦人,歲月在她的臉上刻畫無數條痕跡,說話有點溫吞但卻又說明重點,這讓原本準備按門鈴的希維到感到有些不解。
婦人看見希維的反應一開始彎起了眉眼,用著和煦的聲音應著:「哎呀看來我是嚇到小姐了……」但著笑容朝著希維靠近,希維倒也覺得眼前的婦人親切,著急的回應對方:「沒、沒有的事!」雙手揮呀揮的。
見到這反應,原本還只是帶著笑容的婦人倒也笑開了,希維看到對方的反應倒也不禁羞赧了起來,原本蒼白的臉卻也泛起了陣陣紅潮。
「小姐妳知道,裡面住的是誰嗎?」
聽到婦人的問題,希維誠實的搖了搖頭,婦人看見希維的動作後卻也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婦人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著,但由於太過細碎導致希維並沒有聽見內容,接著婦人緩緩地牽起了希維的手。
婦人的手感覺起來暖暖的、讓人感到有一種安心的氣息。稍微帶著繭的手掌摩娑著希維的手心,有點搔癢的感覺倒讓希維不禁縮了縮身子。
「相逢自是緣分、」婦人用著她略帶滄桑的嗓音說著,「希望妳能一切平安。」
恰巧一陣風吹了希維的頭髮,過長的瀏海不小心地刺到了她雙眼,趕緊閉上眼睛想驅散雙眼的異物感,等到風停止的時候,再睜開雙眼,眼前的婦人早已消失無蹤。
「但是……」希維將自己的雙手伸到了面前,還是一樣蒼白不帶血色的手,「卻暖暖的。」希維將雙手慢慢地貼上了自己的臉頰,突然有個聲響吸引了希維的目光……剛才原本還緊閉著的鐵柵欄此刻竟自己緩慢地開啟。
也許是因為年久失修、也或許是因為歲月侵蝕,緩緩開啟的鐵柵欄也不斷地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而希維眼前看到的是與剛才從鐵柵欄縫隙所見截然不同的景色。
※※
走過一段不短的距離後,此時在希維眼前的是漆都已經剝落的差不多的西式洋房,除此之外,牆上還爬滿許許多多的藤蔓,倒也添了不少陰森的氣息。
相較之下,陽光明媚的花園和洋房卻也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希維深呼吸了口氣,鼓起勇氣走到了洋房的門前,正準備敲門時,那們彷彿有意識般,在希維尚未碰到門板時早已敲敲的開啟。
「……這樣應該是……歡迎我進去……吧?」每接近一步沉重的氣氛就不斷的席捲而來,但卻又似乎時有時無,這樣的情況讓希維倒也有點擔心。
隨著門的開啟,希維稍微瞧了瞧裡面的布置,與一般的房子無異,也多了有個角落的落地窗能照進大片的陽光,否則她也看不太清楚裡面有甚麼。
她悄悄地邁出了第一步,但是她的短跟皮鞋似乎出賣了她,一踩在鋪滿大理石磁磚的地板就發出了異常響亮的聲響,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希維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
「進來吧。」
「…………謝謝。」
傳來允肯的是明顯上了年紀的老人,獨自坐在照不到陽光處的搖椅上,有規律地擺動著搖椅,略顯灰白的雙眼讓希維甚至以為對方是看不見的,但她移動到他面前時,瞳孔明顯確有追隨著她的行動。
希維正想著如何與年邁的對方開口,不料對方卻早一步說出了:「妳是聖職者?」依舊千遍一律的晃動,沙啞又低沉的嗓音可以知道他的年紀是真的不小了。
「呃、是的……」希維垂下眼睫想了想,接著便從包包裡拿出了那已經被弄皺的任務單,想拿給對方看,而對方卻只是搖搖頭,灰白的雙眼頓時更加黯淡。
老人嘆了很長很長的一口氣,「我的名字是堤特,小姑娘,妳呢?」堤特指了指身邊不遠處的小木椅,希維倒也循著對方的只是走到了那裡,拍了拍椅子上的灰塵後便坐了下來。「提特先生您好,我叫希維、希維‧尼爾。」
堤特聽到希維如此乖順的報出了全名,卻也不經意地笑了起來,而希維不曉得對方是在笑些甚麼,只好以偏著頭表示她的困惑。
「你們聖職者沒學過,不要輕易將自己的全名說出來嗎?」
「……啊!」聽見對方的答覆後希維才驚訝地捂上嘴,但早就來不及了。
傳來的依舊是老人的竊笑聲。
「小姑娘妳知道嗎、」堤特望著從落地窗照進的大片陽光,若有所思的緩緩說著:「不管是教團、還是神社,都曾經有許多人來過這裡。」
希維看著堤特,不明所以地,總覺得他是在說著自己的事情、卻又彷彿是其他人的故事般,那樣縹緲不定。
堤特稍微清了清嗓子,卻讓希維發現了對方那佈滿血管的手似乎微微地顫抖著。
「他們都死了。」
「──?!」
希維在準備叫出聲音前就被自己的雙手遮住了嘴,湖水綠的雙眼中明顯閃爍著驚訝。而堤特對於她的反應卻十分玩味,灰白的雙眼在照不到陽光的地方彷彿正熠熠生輝。
※※
逐漸西沉的太陽,透過落地窗拖著的影子很長。
希維聽著堤特說了很長很長的故事,彷彿是他自己的、卻又彷彿是別人的。那樣的說法並沒有錯,堤特總是在清醒過來後看見了死在自己面前的一具具屍體,卻又無從得知兇手是誰,到最後,他只能認定自己就是那個兇手。
『有一天,當我睜開眼時,我發現我的妻子面目全非的倒在血泊中。』
『而我的手上拿著一把沾滿血跡的園藝剪刀。』
『那把是我妻子最喜愛、最喜愛的鑲著金色花邊的園藝剪刀。』
『之後有許多人來找過我,醫生、警察、驅魔師、聖職者……還有許多許多。』
『但最後他們都死了、死狀與我的妻子相同的淒慘。』
『逼不得已,我只好將他們埋在花園,只是沒想到……』
『那花園裡的花卻愈發鮮豔……』
『沒有人來找過我了、外面的人也說這是間鬼屋。』
『現在我老了,沒有辦法照顧我妻子最愛的花園了,但花園裡的花卻依舊爭奇鬥艷。』
『那是詛咒吧?詛咒我不能忘記這些事情。』
希維聽著堤特平靜地說完這些話,不同於堤特的冷靜,希維的眼中早已堆滿淚水,有些甚至無法阻擋地心引力般的落到了她深紅色的長裙,染成一點又一點更深沉的紅色。
「那麼堤特先生,您會殺了我嗎?」
「所以我希望小姑娘能快點離開、時間快不夠了。」
堤特看著照進落地窗的陽光只剩下一線,轉過頭便催促著希維趕緊離開,但希維卻依舊坐在原處,哭紅鼻子的她直勾勾的盯著轉過頭的堤特。
「……我希望能救您。」
在希維說完這句話後,兩人之間沒有再對話,沉寂之際希維已經可以看出對方已經產生了變化,纏繞在對方身上的是濃重的黑色,周圍還散發著模糊狀的粒子。
希維伸手拭去了原本還堆積在眼中的淚水,隨意地抹在了長裙上,接著便從包包中拿出了一個比他的手掌再大出個一倍的圈型物品。
「只願您聽我允諾之言──」希維用雙手捧著那圈型物品,隨著口中唸出的句子那東西也彷彿回應著,圈中的網狀線閃著足以照亮她四周的光芒。
「允諾之言半無虛假、捉住的是迷蹤之靈──」在說的同時,對方晦澀又模糊的身影宛如拿了把剪刀,嘶吼了一聲就準備朝著希維衝了過去。
「用這捕夢網允諾、捉住內心的黑暗。」那妖影所持的剪刀正好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希維的鼻尖,若再緩一點就能讓她自己血流不止。
希維看著眼前被透出光的網狀線綁住的黑色妖影,痛苦又不斷地掙扎想擺脫這樣的困境,正當希維還在思考下一步該如何進行時,耳邊卻傳來了不是自己也不是堤特的……第三個人的聲音。
『……用我的力量吧。』
「是……誰?」
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點點的微光粒子逐漸成為一個人形,希維一眼就認出了對方……因為那正是不久前在鐵柵欄門外遇到的那位婦人。
「哎、真不好意思呀,因為太擔心這老傢伙所以便偷偷跟在你身後進來啦──」
「跟在身後?」
婦人看著希維有點傻愣傻愣的反應不禁笑了出聲,「不對不對,是偷偷躲在了這裡哦。」婦人故作調皮的指了指希維的雙手,希維跟著婦人的手指看了自己的手,這才明瞭。
「所以我被偷偷附身了?」
「算是?因為之前的傢伙們都看不見我啊實在很苦惱呢──」婦人用著有點哀傷的目光看著被黑影包圍的堤特,淒厲的吼叫聲似乎能震耳欲聾。
「不過他也聽不見我的聲音也看不見我呢。」
「如果他能看見我的話,今天就不會讓他如此痛苦了。」
希維下意識的握緊了自己雙手,看著不斷掙扎的妖影已經扯斷了不少條綑住他的絲線,他只好以最直接的方法阻止妖影繼續侵蝕堤特的身心。
最直接的淨化方法便是以自身觸摸需要淨化的對象。
二話不說希維便伸出雙手扯住了妖影捉著剪刀的部分,也許是已經有些許效力,原本纏繞在堤特身上那濃稠的黑色卻像油漆一塊塊地脫落,露出了原本屬於堤特那蒼白的手。
「堤特先生,您能看見您的妻子嗎?」
「您的妻子從來沒有怪罪過您。」
「請不要再自責了。」
接續著的話語是音律和緩的詩歌,她用盡全力拉著對方的手,直至最後一塊黑色硬塊從堤特臉上落下,最後在還沒墜落地面之前就已經消逝無蹤。
※※
「堤特先生──您看!我做的挺不錯吧──」希維站在花園中央朝著洋房大喊,手中還拿著灑水壺用力地晃呀晃,「哇啊!」一時忘記裡面還有半壺水的希維被自己澆的像落湯雞一樣。
被呼喚名字的對像此刻正坐在洋房外的搖椅上,灰白的頭髮看的出來年事已高。
「小姑娘妳可別毀了我妻子最愛的花園啊!」
「好歹我也是在──花店工作的啊──不要小看我啊──」
希維扯著已經濕透的長裙艱難的走著,還順便頂了對方的話,下一秒卻是傳來「哎唷!」的跌倒聲響……看樣子那下摔的可不輕。
堤特躺在搖椅上愜意的看著希維在花園裡東忙西忙,掛在洋房屋簷上的風鈴被吹得清脆作響。堤特透過風鈴圓弧的玻璃表面看著折射的陽光看得入迷,連希維已經走到他身邊也沒有察覺。
『堤特先生,這禮物送您!』在那件事情結束之後,希維在某天來拜訪帶來的東西,堤特倒也笑著回應:『小姑娘真懂事還知道要帶禮物?』這樣調侃的話語。
拆開的是一個精緻又小巧的風鈴。
『我跟您說哦,把這風鈴掛在洋房的屋簷上、』邊說還帶著比手畫腳,『只要風一吹響,就表示您的太太回來看你了!』希維笑得開懷,而堤特聽到她的話倒也寬心不少。
『是嗎……』堤特用著歷盡滄桑的手小心翼翼的將風鈴拿了起來,也說巧不巧,明明沒有開著窗戶的洋房中,風鈴卻響著清脆又悅耳的聲音。
希維看見堤特看得入神,也不好意思叨擾他,悄悄側過頭,看見的是婦人和藹的笑容,希維也跟著滿足的笑了。
---2013/0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