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005 草木皆兵
「小希維──妳看妳看我做的不錯吧──」在只有兩個人的圖書室裡一名男子開心地搖晃著手上的書本,另一隻手似乎還拿著甚麼東西,但因為透過格紋窗的光映照著漫天塵埃,被呼喊的那人並無法看清楚那是甚麼東西。
與其說看不太清楚,其實連聲音都有點模糊。
她稍稍嘆了口氣,提起一點自己的長裙一步一步地走向對方,些許落到她側臉上的光刺眼到她睜不太開雙眼,瞇起一點點湖水綠色的眼睛,這下子她才發現對方手中的東西正隱隱透著微光……相較窗外照進的陽光,她心底想著,那應該是螢火蟲的光芒吧?
「哎……雷尼先生好厲害呢……」正當她好不容易穿過疊疊書堆湊近對方雙手想仔細瞧瞧到底是甚麼玩意兒時,對方卻在她面前將微弱的光芒捏個粉碎,一時間反應不來也只能害她「啊!」小小的驚呼了出聲,接著鼓起雙頰有點憤懣地盯著面前依舊帶著爽朗笑容的男子。
「嘿嘿、」男子發出了詭計得逞的笑聲,「小希維妳看看妳後面嘛、快點快點!」還搞不請處對方到底想要做甚麼時就這麼被對方扳過了整個身子,因為對方的這個動作而差點站不穩的她甚至還撞到了一旁的書櫃,『幸好沒倒……』她在心底悻悻然地想著。
滿腦袋充滿了疑問,但對方都這麼說了只好抬起頭看看,映入眼簾的是更多的微光,一小點一小點的撒滿了整間圖書室,雖然要很仔細才能看到,但這樣的情境就像夏夜的森林,若除去有點刺眼的陽光,根本別無二緻。
「我剛剛在書上學來的哈哈,說是能照亮夜路……但這樣的程度……應該還差很遠吧哈哈哈!」說著說著還順便揉亂了不只矮他一顆頭的她,原本梳得整齊頭髮也亂翹了起來。
「雷尼先生……可以不要這樣玩我的頭髮嗎?」
「哎──小希維怎麼這麼生疏呢──」
「……可以不要叫我小希維嗎……雷尼先生……」
「當然不行!除非小希維直接叫我名字不加先生!」
「…………」
完全無法反駁的她只好在心中默默了嘆了一口長長的氣,於是她也開始回想起了為什麼現在這個本來她應該可以在房裡睡著覺的時間,卻跟一個算來還不是很熟的男性待在這個圖書室的原因……想著想著似乎還覺得頭有點痛。
※※
一早希維醒來,伸手撈過身旁的時鐘,鐘面上顯示的時間是八點十五,希維轉了轉自己的眼睛看了看四周,「還很早……」接著將原本拿在手中的時鐘隨手一擺,翻個舒服的姿勢又打算繼續睡下去……但是幾聲略為倉促的敲門聲狠狠地打斷了她想睡回籠覺的想法。
趕緊衝到房門口應門,對方告知她說有新的任務必須去領取任務單,希維聽了之後點了點頭,連忙跟對方道謝後才發現自己的頭亂得跟鳥巢一樣……難怪剛剛來傳話的聖職者一副想笑卻又忍著不笑的臉呢……希維困窘地揉了揉因為睡相而四處亂翹的長髮。
經過了幾番折騰,好不容易讓腦袋清醒了一點,結果在拿到任務單的當下似乎又有點腦袋打結。雖然希維沒有見到大神官本人,但從書記官手中接過任務單後瞅了瞅,內容很簡單,至少比上一次簡單不少……最後還附了大神官好看的簽名以及一句問候。
走出了辦公室,她目不轉睛地一遍又一遍的看著紙上打印的內容,「帶著新人……介紹環境?」希維帶點疑惑地將紙張上的文字又重複唸了一次,也許是因為過於專注,連面前走來一個人也完全沒有發現,不過對方似乎也沒注意,兩個人理所當然的就這麼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哇啊!哎……」
「……好痛!」
於是一個人吃疼的撫著自己的額頭,一個人悶哼的摀著自己胸口。
希維一邊揉著額頭一邊仰起頭看著對方,發現對方是個沒有看過的人,而對方閉眼壓著胸口口中似乎還碎念著:「是哪個傢伙走路不看路──」當他張開眼正想要破口大罵時卻發現了比自己矮上了不少的目光。
「呃……那個……不好意思……」希維有點小聲地的開口,原本還想說些甚麼的對方就這麼張著口停頓在了原處,希維稍稍偏著頭,「先生是來……告解的嗎?」對方聽到她這樣的問句似乎瞬間在臉上堆疊了無奈。
「……不是,我是新來的聖職者。」
「新來……啊。」希維又看了看手上的紙張,一副心中下定了甚麼決心的樣子。
「那麼……」希維深深吸了一口氣,「請、請讓我帶你參觀教團吧!」突然放大的聲音以及萬分標準的九十度鞠躬……對方看著眼前她突如其來的舉動也笑了出來,這也讓希維突然不曉得該不該直起身子,直到對方說了句:「那麼請『前輩』多多指教?」前輩二字還特別壓了重音,低沉好聽嗓音裡的笑意讓希維有股想挖個洞直接把自己埋下去的念頭。
※※
兩個人走在教團內,其中不乏些許人見到希維會向她打招呼,這倒讓跟在一旁的對方想起了似乎忘記了甚麼。
「是說我們還沒自我介紹吧?」
「哎?」希維轉過頭看著對方,「啊,好像是呢……」
倏忽希維停下了腳步,對方因為反應不及所以多走了兩三步,接著轉過身望著身高比自己矮上不少的她停格在了原地,正當他想走靠近她時,「……你好!我叫做希維‧尼爾!」又是個標準姿勢的鞠躬,原本乖順地伏在她胸前的兩個大麻花瓣也因為動作而垂了下來。
男子噙著笑,打從心底覺得這小女生一點也不像前輩。
「好的──」男子踏著輕巧的步伐走到了還低著頭的希維面前,示意著對方可以起來了,而希維也挺起了身子,撞進眼中的是對方笑得開懷毫不掩飾的臉。「我叫做雷尼‧鄧恩,請多多指教哦──小希維。」雷尼友好地伸出了手,而希維愣了愣也將手搭了上去,最後才發現對方的稱呼有點怪。
「那個……雷尼先生……」
「嗯嗯怎麼了嗎?小希維?」
「可以不要那樣……叫我嗎……?」
希維垂下雙眸,因為對方的稱呼而感到萬分羞赧,但雷尼倒是笑著說:「哎──我覺得小希維很可愛啊──如果小希維不叫我雷尼『先生』的話我就考慮只叫妳的名字哦──」在聽到對方這番言論後,希維的嘴一開一闔的似乎想說甚麼,結果甚麼也說不口只擠出了一句小小聲的「請多指教……」然後結束了這段話題。
兩人走著走著又經過了很多地方,聖職者的房間、大廳、神官辦公室、醫護室,就在希維接紹完醫護室後準備前往下一處時,「……聽說前一陣子似乎不少聖職者都受了傷?」雷尼瞅了瞅醫護室裏頭的狀況,不少聖職者還躺在病床上休息,看來這個聽說是確切的。
希維也跟著對方的目光望去,靜靜地點了點頭,下意識地悄悄將右手貼在了左手臂上,雷尼倒也沒有察覺,只是說著:「那麼我們去下個地點吧?小希維?」聽聞對方的呼喚希維才回過神,失態的點了點頭。
下一站是花園,當希維說「偶爾如果有空閒時我會整理一下花園」時,隨即被雷尼用尊敬的眼光看待,希微笑了笑,「因為我平時是在花店工作的。」雷尼點了點頭。
「那、那個,請問你們……是聖職者嗎?」
正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希維的長裙被人扯住了,希維偏過頭一看,是個男孩子揪著她的裙擺。於是希維拉起男孩原本揪著布料的小手掌,蹲下身子與對方的視線平視,帶著淡淡的笑容問著對方:「發生甚麼了嗎?」男孩這才抽抽答答的說起了他家的小貓咪看起來似乎怪怪的。
希維摸了摸男孩的頭,站起身子也牽著男孩的手。仰首對著一旁還不知所以然的雷尼笑了笑,「雷尼先生,實習機會到了哦。」只見雷尼眨了眨眼睛,隨即勾起了笑容,信心滿滿的說著:「──我可是等很久了哦!」
※※
隨著男孩回了家,發現了窩在陰暗角落的貓。
「小黑牠……有好一陣子不出來曬太陽了……都躲在……那裏……」男孩用力地抓緊了與希維相牽著的手,希維只好不斷地安撫著男孩,「雷尼先生……可以交給你嗎?」希維盯著滿臉笑容的雷尼,而對方也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雷尼一步又一步地縮減了與那隻黑貓的距離,而黑貓因為躲在陰暗處而使得雙眼發亮,兩隻眼睛惡狠狠地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嘿、別那麼兇嘛……」雷尼不在意的撓了撓自己的頭髮,外頭可有兩個人在等著,再怎麼說他也絕對不會漏氣的啊!「看來應該是被妖影侵入啦……」話還未講完,原本靜靜不動的黑貓突然張開利爪朝著雷尼撲了上去。
靈巧的一個側身,在暗處顯得雪白的利爪發著光,雷尼也摘下了原本掛在胸前的十字掛鍊,朝著空氣中畫了個十字架,而在畫完的當下,黑貓的行動也停止了。
「……雷尼先生很厲害呢。」希維默默地從身旁探出頭來,「哇啊!小希維妳嚇到我了!」雷尼也沒有誇大其詞,也真的因為對方的突然出現而嚇了一跳。
「雖然很不好意思,請雷尼先生用著個淋在小黑身上吧?」希維塞給了雷尼一個小小的透明瓶子,雷尼對著光亮處晃了晃,裏頭的透明液體也跟著流動。
雷尼打開了瓶蓋,取了一些倒在手掌上,輕輕地灑在了黑貓的身上。緩緩地有一道模糊黑影逐漸浮現,接著又漸漸地消失。
「雷尼先生的表現真好呢……比我當初好很多哦?」
「哈哈、這是小希維不嫌棄吧?」
男孩一看到黑貓慵懶地伸著懶腰,一蹦一跳地衝了上去狠狠地抱住了牠,黑貓擺擺尾,不解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轉著。
「謝謝、謝謝聖職者哥哥和聖職者姊姊!」男孩原本還抽著鼻子的表情已豁然開朗,稚嫩的臉蛋滿足的蹭著黑貓的臉,黑貓也發出了一聲「咪嗚──」似是感激的話語。
而兩人解決完這件事情後也已經是接近傍晚時分,希微笑了笑,說著:「接下來還有一個地方沒介紹到哦──」快步地走了幾小步,接著轉過身子看著對方,「那是我很喜歡的一個地方哦。」
雷尼勾起狡詐的笑容,「哎──是小希維的房間嗎?」絲毫不害羞地說出令人誤解的話,但希維倒也沒多認真追究,因為畢竟追究起來……哎呀想了就頭疼。
※※
這就是為什麼希維與雷尼會在圖書室的前因跟後果了。
「小希維──」
「請雷尼先生不要那樣叫我了……真是的。」
希維的眼角餘光看見的是對方彎起眉眼笑得開心,斜陽照在他深褐色的髮上更顯得金黃。直到對方轉過頭,看見希維正在看著自己又勾起了更大的笑容。
「雷尼先生為什麼想當聖職者呢?」
雷尼明顯的傻愣在了原處,頓了頓。「因為……想要證明自己吧?」比起先前爽朗的笑容,此刻的他掛上的是略顯傷感的苦笑,眼神也似乎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啊……」希維轉過頭,盯著自己腳旁的書堆,「我不應該過問的,真抱歉。」
「才不會呢──能被小希維擔心我可是很開心哦──」
看來想要改掉對方口癖這件事情是沒辦法做到了,希維低著頭想著。
「雷尼先生年紀應該與我差不多吧?」
「嗯?小希維幾歲呢?」
「二十一。」
「嗯嗯…………哎?!」
突然聽見身旁的人一聲拔高的驚呼,不甚理解的希維只好將視線轉移到對方身上,只見對方口中不斷唸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不斷的重複著。
「我、我還以為小希維……」
「……?」
「我才剛滿二十呢……」
「哇……那這樣雷尼先生還說我小啊?」
雷尼蜷縮了自己的身子,壓根兒也沒想到原本只以為希維只有十七、十八歲結果卻還比自己大了一歲。
「那麼……我應該叫雷尼先生……小‧雷‧尼囉?」
「哇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
希維在心底笑得開心,今天認識了一個很有趣的後輩呢。
---2013/07/29